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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26日 星期日

[鈴芽之旅官方特典小說翻譯]搖盪的水面—芹澤朋也的故事(鈴芽之旅(鈴芽的門鎖/すずめの戸締まり)日本電影院入場特典)

 [全文翻譯]搖盪的水面—芹澤的故事 


翻譯:

PTT ID:seaky(千冬緒)
巴哈姆特ID:s61365327(緒)
(以上皆為同一人)

校對潤色:同上

特別感謝:
目前在東京辛勤工作三年多的大學學長
(本來學長不刷了,但在咱的勸說下,
才繼續到電影院多刷拿到特典小說,咱才有東西可以翻譯(拖)


不是日文本科出身也沒有從事日文工作的不專業譯者(迷:你好意思?!)雜談:

翻譯之原文是來自
鈴芽之旅(鈴芽的門鎖/すずめの戸締まり)在日本當地電影院的第四彈入場特典小說內容,
由新海誠親自執筆描寫,
有關電影中男性要角芹澤朋也—芹澤與男主角草太相遇的故事。


原本以為電影中,芹澤演出的片段已經夠讓人同情了,
沒想到芹澤的過去更是辛苦,
不過經過小說的描述,
非常能夠理解為什麼芹澤這麼想找到草太,
甚至不惜開了單趟就高達7小時的車載著鈴芽與環阿姨(和兩位神明)
一同前往鈴芽的故鄉。

讀過小說也可以知道一件事,
就是誠哥你也別碎唸為什麼芹澤跟草太在某網站的TAG都會是那樣www

不過芹澤那台車子的由來原來這麼克難,
現在在回想電影中變得破破爛爛的車子
已經笑不出來了。

總之又花了好幾天終於把芹澤的故事翻了出來,
相比環的故事,芹澤的故事某方面比較難翻,
畢竟真的沒去過夜店,有些事要琢磨得花點時間(被打)。

總之,還是要再提醒一下,
因為該小說的敘事也是與本篇電影互相穿插的,
建議看過電影之後再看小說會比較能夠理解內容。








以下正文開始


---------------------------

阿阿,說起來我也沒有錢阿。

 

向著住商混合大樓間的停車場走去,

腦子裡又在重複著那無意義的計算。

 

雖是曝露在雨水及鳥糞下的停車場,每月收費只要24000円,

在市中心可說是相當罕有的存在。

 不過,再算上汽車保險和油錢,每月光汽車的維護費用就要5萬円。

 

使用廉價SIM卡的智慧型手機每月帳單要3400円,

水電費在使用的相當節省的情況下可以壓在6000円以下。

屋齡40年的公寓租金每月56000円。

此外還要支出伙食跟教科書的費用,也想要每月都能買幾件好看的衣服。

 

儘管我同時打兩份工,但收入完全不夠用。

 所以我首先應該要處理掉這輛與我毫不相稱的紅色跑車。

 

上車,發動引擎,繫好安全帶

雖然我一直在思考著這樣的事情,

但我知道自己完全沒那個意思。

 

我忍住打哈欠的衝動,轉動沉重的木製方向盤,

將車開出停車場。

 

今天不知道為何起的特別早,現在才早上六點。

 自從昨天發生的事件之後,

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在肋骨內部縈繞不去,

我沿著位於雜司谷的一座大寺廟旁的小道上緩緩開著車。

 

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

就像將銀色粉末層層地灑落在四周,

紅色的愛快羅密歐在柏油路上滑行,

一位像是在上班通勤途中的年輕女性,

用羨慕的眼光看著駕駛座上的我。

 

就是這樣,我喜歡東京。

一邊開著這輛漂亮的車,

一邊望著對我完全不友善的這個城市。

 

比身處在任何地方相比,

在駕駛座上獨自一人度過的這段時間更能讓人感到心安。

 

而且我認為就是為了應付今天這種狀況,

還是有輛車最好。

 

昨天的那個叫鈴芽醬的少女,應該會知道草太的行蹤。

 

我得要再次見到她,向她問出草太的下落。

草太那傢伙總是讓我很擔心,這次不好好罵他一頓的話,

我可沒辦法解氣。

 

瞪向行人的同時,我踩下油門朝著御茶之水的方向駛去。

  

 **

我跟宗像草太的相遇是在一年半前的春天,

那是在教育心理學專題研討會的首日。

 

「吶,我說你阿。」

自從進了大學以來的兩年間,

一直都是線上課程,那天是我第一次到教室裡的面對面授課。

那種興奮與渴望與人交際的感覺,促使我在下課後就向坐在一旁的男生搭話。

「你在教育實習時也要用這個髮型嗎? 」

「誒?啊啊。」

那個男生慢慢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比179公分的我還要高上幾公分。

 

只見那傢伙把手伸向及肩的黑髮,

用著有些困惑的表情看著我。

他細長的睫毛在狹長的眼睛下產生陰影,

左眼的淚袋下方有一顆淚痣。

簡直就是個美男子。

 

「不剪頭髮就不行嗎? 」

 聽到他天真且驚訝的回答,不禁笑了出來。

本來是為了讓人吐槽我的金髮和耳環而開的玩笑,

沒想到他卻相當認真。

 「那個...嘛,應該會很引人注目的,到時一起去剪頭髮吧。」

 「是這樣阿,那就拜託了。」

他帶著溫柔的微笑,一邊伸出右手。

「我叫宗像草太,請多指教。

「芹澤朋也,我們就直接叫名字吧。」

 

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我竟然毫不遲疑就握住了他的那雙大手

不知為何有些感動。這是我上大學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從鄉下的高中畢業後,我來到東京上大學的第一年,

就碰上了新型傳染病的大流行,難以置信,這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這種會引起類似重感冒症狀的未知病毒瞬間席捲了全世界,

日本的小學、國中及高中全都停課,街上的餐飲店也紛紛歇業。

我所上的大學,連入學典禮都沒有舉辦,

在延後了一個半月後才開始上課,但全都變成線上授課。

 

就在這種如同二流科幻小說的故事一般,莫名其妙的展開下,

我開始了在東京的獨居生活。

 

在只有線上授課的大學裡,當然交不到朋友。

在那段期間,不要說在外面吃飯了,我連出門都不敢。

 

但為了生活,我不得不排滿打工。

在家中,我下面還有三個弟妹,

爸媽根本沒有餘力寄錢給我這個大兒子。

有將近十個月的時間,

我必須拼命熬過線上授課、便利商店和外送打工的無盡循環。

在便利商店的打工只是在執行防疫對策,

例如量體溫、消毒,其實來店的客人很少,也沒有交流的機會。

而跑外送也是一份寂寞的工作,在人煙稀少的大城市中

騎著自行車被時間趕的到處跑。

不過我還是撐住了,因為這不只是伴隨著夢想和希望,

還有付出了相應的代價才得以來到東京。

我有著成為一名教師的夢想,也相信世界的情況總有一天會好轉。

但隨著新的一年來到,看著感染人數暴增,

我內心中有什麼東西斷了線,

有次打工結束後,我將Strong Zero灌入那疲憊不堪的身軀時,

產生了某種想法。

這種荒唐的日子不可能再過幾個月就結束了,

或許還會持續數好幾年。

自從來到東京後,我瘦了將近十公斤,

不存在可以一起談論未來的人,

所謂上課,就跟上網看影片一樣,

當然也不可能談戀愛。

當整個社會都在沸沸揚揚的談論奧運是否該舉行時,

對我來說那根本無關緊要,

拼命賺來的錢就這麼消失在高昂的生活費中,

根本找不到在這城市生活的意義。

 

我還行嗎我。

 

考量到現在打工cp值的情況下,我換了工作。

當時有很多不顧東京都政府要求而繼續在深夜經營的夜店,

這些夜店的時薪通常很高。

所以我在池袋繁華的街區中找到一家酒吧,在那擔任助手。

嘗試幹了一陣子之後,發現深夜的工作其實很適合自己。

在住商混合大樓五樓中的一間小店內,

我可以說是整天都在倒酒,

不久就學會調簡單的雞尾酒,

像是Gin Fizz(琴費士)Moscow Mule(莫斯科騾子)

也逐漸習慣品嘗酒和菸的滋味。

這邊有很多對防疫政策感到厭煩的客人。

然後對我來說,不是隔著手機或電腦螢幕,

而是直接和別人面對面喝酒,

真的是相當快樂的事。

 

我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一直以來是多麼渴望與別人交流。

後來,我開始主動陪女性顧客喝酒,

學會了怎麼引導對話、讓對方產生期待,還有當對方失望的時候要如何處理。

 

「芹澤,有一個不錯的打工你聽聽看。」

一個叫大石的前輩對我特別關照,

他有著如同格鬥家般的魁梧身材,

看起來將近三十歲。

他介紹我去當牛郎俱樂部和會員制賭場的接待、幫別人簽名之類的。

雖然這些打工感覺都很可疑,但對我這個被大學課題弄得焦頭爛耳,

無法確保正經打工時間的時候,真的是幫了大忙。

 

不久後,我便將黑色的短髮染成了金色,打耳洞帶了耳環,

眼鏡也是配戴有色的。

 單純只是因為這樣的造型在打工的地方才會不顯得突兀。

當我注意到的時候,來到東京的第二個秋天已經過去了。

奧運也在不知不覺中舉行、然後閉幕了。

但在我的生活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彷彿一開始什麼都沒發生過就消失了。

 

在東京茫茫然然的冬天過去後,櫻花開始萌芽的春假期間,

大石問我要不要買車。

這時傳染病的流行已經進入了第六波還是第七波,

但我周遭已經沒人在意了。

 

「你去年不是也有親身經歷過嗎?

喂喂,就是那個在歌舞伎町的區公所後面的那個朋友阿,

他無論如何都要來回收欠款。

只要40萬円,不,35萬円就可以了,

這可是義大利的敞篷車阿。」

 

確實比市價便宜很多,

但那是一輛有著11年車齡的手排車。

雖然是這樣說,但我最終還是花了30萬円買下了。

因為這輛華麗的紅色跑車,

或許可以讓我更能感受到在東京生活的實感。

不過還需要付額外20萬円的車檢費用,

所以向大石借了些錢救急。

 

我需要賺更多的錢。

 

不久後,春假結束,我升上了大學三年級,

至今為止那許多的線上授課終於變成了面對面授課,

我就是在專題研討會中與草太相遇的。

 

「你啊,這些日子裡都在幹什麼阿。」

此時正逢夏天。

草太時隔三周後再次出現在專題研討會上,

我不禁大聲說道。

不光是這個研討會對出勤的要求很嚴格,

而且每周一次能無拘無束地跟草太的交談,

對現在幾乎成了夜之城居民的我,是不為人所知又健康的樂趣

 

「阿阿...我要幫忙處理些家裡的事情,你是在擔心我嗎? 」

「不是這個意思。」

我沒有成功掩飾我的不悅。

所謂的幫家裡忙是草太常用的藉口,

但我總是沒能了解實際的情況,

草太也是帶著一身『不要問』的氣息。

 

我把這三周課程的PDF檔案給了他,

草太說著看我要吃什麼,他請客。

 

「不過說到底,就是學餐吧。」

我在餐廳桌子的另一邊坐下,笑著說道。

 此時窗外滿溢著夏日的陽光,

蟬鳴聲此起彼落就像在為生命謳歌。


 草太也苦笑著說道,

「我們都沒錢,下次來我住的地方吧,我做點更好吃的讓你嚐嚐。

「真的假的!」

 大學裡有不少打扮時髦看起來有點錢的人,

常被金錢所困的我在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待在有著同樣經濟狀況的草太身邊無疑也是一種解脫。

在兩人一同吃著學餐著名大份炸豬排飯時,

我偷偷看了草太一眼。

大概是舊衣服吧,

寬鬆的米色長版襯衫,

跟他高大的身材很相配。

即便是已經舊了、褪色的衣服,

穿在草太身上就像一幅美麗的肖像畫。

那假如再讓這傢伙穿上新出的高級襯衫,

恐怕那些模特兒都想辭職不幹了。

 

......如果沒錢的話。」

我隨口說道,

「我有一個走後門賺大錢的方式,

是我打工的前輩介紹的,你有興趣嗎?」

 

「誰知道呢。」草太的回應中感覺不到任何感情。

我稍微有點火大,一定要用這個珍貴的情報嚇你一跳。

 「你知道虛擬貨幣嗎? 現在漲的可兇了,所以即便只是投入少少的錢,

也一定賺的到錢。我有認識一個老闆,只要在這個月付款,就可以開到四倍槓桿。

  

「芹澤。」

 「阿?」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阿?」

 

那雙略為帶著藍色的深邃眼睛直盯著我,

我突然覺得就像看著水底深處一樣。

 

不久後草太好像放棄了,只見他嘆了口氣。

「那是詐騙。」

他低聲說道,站了起來。

「你最好是辭掉那份工作,你太不重視自己了。」

說完話後,草太轉身離開了學餐,

再也沒回頭過。

他的餐盤上還剩著超過一半的豬排飯。

我只能呆愣著目送他離去的背影。

 

**

 我把車停在一個每小時收費800円的停車場中,

然後往草太住的地方走去,

那是在有著便利商店的小型建築物裡面,位在三樓角落的房間。

 

「草太在嗎? 鈴芽醬? 」

我一邊敲著門一邊喊道,但果然沒有回應。

轉動門把,薄薄的木門輕易地被打開了。

房間裡沒有任何人,

八張榻榻米大小的書房裡一片狼藉,

三個書架中的其中一個倒塌了,

大量的書籍散落在榻榻米上。

為什麼會這樣──稍微想了下,

阿阿,對了,我想起來了,昨天發生了地震。

 

鈴芽醬突然跑了出去,我也離開這個房間,過了一會兒就發生了。

只有發生一次的劇烈縱向搖晃。

那是很奇怪的搖晃,想必就是書架倒塌的原因。

 

我脫下鞋子走進書房,

將書架放回原位,收拾散落的書籍。

除了大學的教科書和教職的參考書外,

還有好幾本古老的傳統書籍。

其他書架上也滿是這種書籍。

大概就跟他的家業有關吧,但我從未詳細問過。

裡面全是用歪歪扭扭的字寫的,我完全看不懂。

 

整理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停下手。

收拾這裡的工作不是應該讓那個和草太有著相似眼睛的少女來做嗎?

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突然這麼想到,自己也覺得很奇怪,

我站起身環顧房間。

  

我來過很多次,對我來說是相當熟悉的地方。

在這個被書籍包圍,就像是秘密基地一樣的小房間裡,

一起吃著他做的料理,一邊喝著酒,

不知道聊了幾次我們那微小的夢想。

一起準備教育實習(最終我們兩個人還是沒剪頭髮)

實習結束後在這個房間乾杯,然後一起為教師甄試做準備。

明明做了那麼多,那傢伙卻──

......你給我等著阿,草太。」

就像為了將突如其來的無以名狀的寂寞感推開,我小聲說道。

 只收拾了一半就離開房間,這邊這樣就行了。

為了再次回到車子上,我快步走了起來。

 

**

在學餐與草太尷尬分開的隔天,

我謊稱『身體不太舒服』,跟打工的地方請了假。

 「喂喂開什麼玩笑阿。」

大石在電話的另一頭大喊

「你該不會做了PCR還是抗原快篩吧?...阿阿,就這樣吧。

就算做了篩檢,也不要告訴店裡任何事,

總之兩個禮拜別來這裡了。

「阿,還有那個說好要存入買虛擬貨幣的錢,你還沒──」

 

「抱歉,我呼吸困難。」

我一邊假裝咳嗽一邊掛斷了電話。

之後的兩個禮拜,我大部分時間都窩在房間,

過著自甘墮落的生活。

不斷地看著網路上的各種影片,

餓了就隨便吃點飯跟罐頭,

在上線上課程時就將畫面聲音都靜音,

然後偷偷玩遊戲。

需要出席的課程跟研討會我都翹掉了。

雖然打算繼續上大學和打工,但現在的我不知道怎麼樣都提不起勁來。

不過身體是很健康的,所以我在手機上抓了個交友軟體來打發時間。

 明明不斷給看上眼的自介按讚,但幾乎都沒有配對成功。

當我開始感到厭倦的時候,收了一個女性的回覆。

約好在澀谷一家漂亮的義大利餐廳吃飯。

 

餐桌對面的那個女性有著低垂的眼睛,溫柔的氣質,無疑是個美女。

「芹澤君,感覺很年輕呢,你幾歲?」

21歲。」

「不會吧,我們差了一輪吧。」

「誒,真菜小姐已經三十幾歲了嗎?完全看不出來!」

我們兩個人喝了許多紅酒,都有些醉意。

到了第二家店續攤又喝了些雞尾酒和威士忌,

醉得更厲害了。

「你啊,這麼輕浮,怎麼當的上老師呢。」

「輕不輕浮跟能不能當老師沒有關係阿。」我笑著說道

在她的要求下,我出示了寫有『教育學部』的學生證。

「我有不少弟弟妹妹,所以教小孩子做些什麼還是很擅長的。

就算做的不好我也不會介意,倒不如說,我更喜歡這種情況。」

「喔喔,意外是個好人喵──朋也君。」

真菜小姐的用語開始變的奇怪,一邊摸著我的後背一邊笑著。

「可是,最近好像有點喵...

「喵感到不安的時候...寂寞的時候,真菜小姐你會怎麼做呢?」

「誒?」就像往天花板吐氣,她低聲笑了出來。

我也開始口齒不清了。我對著好像近在咫尺,朦朧發著光的白色臉頰問道。

「我啊,從來沒有感到寂寞過。」

好厲害,我是真的那樣想。

 

自那時起,草太就再也沒聯絡過我。

發送的LINE訊息沒有已讀的標記。

 

也有從不感到寂寞的人存在,好厲害。

難道是我比較奇怪嗎?

只有我會毫無理由地感到寂寞嗎?

 

酒吧的店員用力搖晃我的肩膀,

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趴在吧台上睡著了。

除了我以外,店裡已經沒有其他客人。

店員淡淡地告訴我,帳款已經由跟我同行的人結清了。

我必須跟她道謝還有道歉。

我打開APP,才發現已經被她封鎖了。

但關於她的真名或其他聯絡方式,我一無所知。

 

本以為是宿醉引起的頭痛,但好像身體真的不太舒服。

我覺得身體特別燥熱,測量了體溫後,發現燒到38度了,

喉嚨也隱隱作痛。

隔天體溫計出現的數值上升到39度,我想這不是普通的感冒。

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傳染病了。

雖然不是要遵從大石的指示,但我現在也不想去醫院。

透過Uber訂購了大量的運動飲料、果凍飲料和沖泡粥。

就這樣待在房間裡不出門。

現在雖然是盛夏,但我覺得很冷,

從壁櫥裡拉出毛毯,將自己縮在裡面閉上了眼睛。

在淺眠的間隙喝了點果凍飲料,又隨便吃了在房間的退燒藥。

可是兩、三天過去,燒還是沒有退。

 

 你對自己太不重視了。

遠處好像有人在說話。

從來沒有感到寂寞的時候。

遠處好像傳來了誰的聲音。

 

我覺得這是懲罰,雖然是不知道針對什麼的。

但這肯定是懲罰。

我沒有錢,沒有未來,不會為他人著想,也不是一個誠實的人,

所以也沒有朋友。

當明明寂寞的人說他不感到寂寞時,我也沒有察覺到。

當看到不正確的行為時,我也沒有勇氣發表意見。

 

即使來到東京後為了生存拚了命,到頭來得到的只有債務。

 

讓我輕鬆點吧,我這樣想到。

神也好、佛祖也好、總理大臣也好,還是誰都可以。

已經夠了吧,早點讓我解脫了吧。

 

就在這時,響起了敲東西的聲音。我從毛毯中探出頭來。

聲音來自玄關。

有人在敲門。

「芹澤,你在嗎?我是宗像。」

 

打開公寓的門,就看到草太背著一個大背包站在那裡。

「怎麼了,芹澤,感冒了嗎?我要進去了。」

草太一邊驚訝地看著我,一邊脫下沾滿泥土的工作靴。

自顧自地走進了我的房間。

「得讓空氣流通一下。」他說著便打開了窗戶。

 

「喂,你等一下──」

「你看起來有點憔悴。去睡會。我來給你做點好吃的。」

「喂,草太,快出去。會感染新冠肺炎的。」

草太笑了笑,將手放在了我的額頭上。

「沒事的,你這只是夏天的感冒。」

「蛤?」

「就說沒事的,芹澤。這我都明白。」

 

草太用著帶點傻氣卻掛著十分溫柔的表情對我說道,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然後草太將我趕回床上,

在抱怨完空空如也的冰箱後,

就出門去超市買東西,

回來之後就開始做起料理。

 

「草太,你怎麼會......

「我有試著聯繫過你,但你都沒有回覆。

 

早已沒電的手機就躺在我的枕頭旁。

「我要幫忙家裡的事情。」

草太一邊切著蔬菜和肉,一邊說道。

「所以沒能回覆你的LINE,讓你擔心了,抱歉。」

「這沒什麼...

我一時間也說不上話。

菜刀敲擊在砧板的聲音、熱湯沸騰的聲音,

就像溫和的背景音樂,

漫布在整個房間。

 

「來吧,一起吃吧。」

 在已經收拾乾淨的桌子上,

草太放上了冒著白色熱氣,以丸子做基底的火鍋。

夏天吃火鍋阿,我苦笑著伸出了筷子。

火鍋裡放入了許多青蔥,

雞肉丸子裡有微辣的薑味。

儘管沒有食慾,開始吃了之後就停不下來。

大概有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講話,只是吃著火鍋。

 

身上不斷地冒汗,一不注意連眼淚跟鼻水也流了出來。

我一邊用毛巾擦臉,看向草太,發現他也是滿身大汗。

 

吃完飯後,我擦了擦身上的汗水,

換上新的內衣和襯衫。

草太給我遞了杯冰涼的檸檬水。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我連續喝了兩杯。

草太說,「借個浴室沖下身體。」

就走進了浴室,出來的時候,他就穿上了我的T恤。

「不好意思,這個稍微借我穿一下。

我的襯衫可以放進去一起洗嗎?」

即便我要他住手,但草太還是丟到了洗衣機中。

 

從窗外吹進來的風,舒服地輕撫著我的肌膚。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喉嚨也沒那麼痛了。

一直昏暗的視野也慢慢變得清晰。

即便不使用體溫計,我也知道自己的燒已經退了不少。

這傢伙難道會用魔法嗎,我有一瞬間真的這麼想。

 

「火鍋還有剩下一些料,晚上拿來煮粥也不錯。

就算喉嚨有比較好了,也不要抽菸。

明天我還會再來看你。」

 草太在玄關綁鞋帶時這麼對我說道。

 

「阿...那個阿...草太。」

「恩?」

我看向穿著我的紅色T恤的背影,

鼓起勇氣問道,

「你一直在背負的,究竟是什麼?」

 草太站起身來,看著我的表情,眼神流露出些許迷茫。

我又再說一遍。

「你那個所謂的家業,不能跟我說嗎?」

 

......有一天,你會聽到我說吧?」

草太說話的聲音充斥著悲傷,

彷彿隨時都要落淚一般。


 **

我把車停到了御茶之水車站前的車道旁,

此時正值通勤尖峰時段,進出檢票口的人絡繹不絕,

站台上的發車鈴聲以及電車滑動的金屬聲,混雜著清晨的鳥叫聲連綿不斷。

我把雙手放在方向盤上,下巴托在上面。

 注視著來往行人的面孔。

 

去年夏天要結束的時候,我終於燒退,身體也康復了。

我缺勤了將近一個月,雖然有點尷尬但還是去了池袋的酒吧看看。

 發現那家店已經不見了。

門上沒有任何告示,透過焊死的玻璃窗向裡面望去,

狹小的店內已經沒了酒和餐具。

仔細觀察周遭之後,

我發現不只這棟住商兩用大樓,包含周圍的建築物,

多了非常多正在招租的店面。

 

之後,我去大學的學務處找了個家教的打工,

再加上以前常做的外送打工,總算能勉強維持生活。

但儘管如此,還是常常沒錢可用。

 

突然間,好像看到後視鏡的邊緣閃過一個白色的東西。

───那是尾巴?

 

貓嗎?

在這種地方?

我不禁四處張望,但沒有看見任何動物的身影。

可能是我的錯覺吧。

剛抬起頭,就看見後視鏡中映照著一位少女行走的身姿。

 

雖然她穿著制服,與昨天穿的不一樣,但那絕對是鈴芽醬。

她挺起身,以堅定有力的步伐朝著這邊走來。

 

從她的表情跟步幅來看,我敢保證她打算要去草太所在的地方。

雖然我不知道詳細情況,但她也很有可能跟那傢伙的家業有關。

 

等著我,草太。我在口中重複唸道。

想起那一天,他用悲傷的聲音說道,

「有一天,你會聽到我說吧。」

 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就像水面瞬間產生的搖盪一般,

那傢伙的眼瞳中也閃過了一絲寂寞。

 

「鈴芽醬!」

我提高聲音喊道。

有著與草太相似的那雙眼睛,似乎在注視著我看不見的東西。

綁著馬尾的少女停下腳步,狠狠地盯著我看。

  -----------------------------------------------------------(芹澤的故事全文完)

後記


這部短篇小說,是以我導演的鈴芽的門鎖(中文官譯:鈴芽之旅)中登場

名為芹澤的男性為主角的衍生小說。

其實一開始我是沒有想過要寫芹澤的衍生小說,

當然,芹澤在故事中是一個重要角色。

在接近電影的中點時登場,
(中點(midpoint):電影時間軸中心點的位置,在此進行主題的轉換。)

帶著鈴芽前往東北,

這趟旅途也因此變得有趣,會讓人不自覺笑開懷。


然而,芹澤是電影中唯一不是「當事者」的角色。

鈴芽有需要面對的過去、

草太有需要承擔的使命。

千果和瑠美等角色也都有好好面對自己的人生。

只有芹澤仍處在雖然身體已經成年,

但精神狀態卻銜接不上的狀態,

所以在人生的下一步上踟躕不前。

某種程度上有點輕浮的角色。

因此,我認為沒有特別要在電影以外的地方刻劃他的必要。


但是在電影公開上映後,芹澤的人氣相當不得了(在某些地方)。

我認為要歸功於擔任配音的神木隆之介君的精彩演出。

為了對那些想要更加了解芹澤這樣令人開心的感想做出回應,

我才決定寫下這部短篇小說。


仔細想想,不是「當事者」的芹澤作為一個旁觀者,

是最接近我們的人物。

這正是為什麼他扮演了將那片風景描述為『美麗』的角色。

但不僅如此,他的善良和堅毅是我們也都嚮往的寶貴特質。

能夠描繪出育成這種特質的一部分過程,是一次愉快的經驗。


希望大家今後也能繼續享受鈴芽的門鎖(中文官譯:鈴芽之旅)的故事世界。


2022年12月 新海 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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